当前位置: 黑管 >> 黑管的形状 >> 心香一瓣怀念恩师鲍函农先生作者许宝民
(一)
我的恩师鲍函农先生,江苏无锡人。一九六二年七月,毕业于江苏师范学院(现苏州大学)物理系。同年八月,与上海、苏州、南京等十多位风华正茂的大学毕业生一起来到我的母校——新沂县炮车中学任教。
学校一下子来了十多位各个学科的新教师,为这所创办刚满六年的完全中学带来了朝气蓬勃的活力。课余时间和周末,他们经常组织篮球、乒乓球、羽毛球比赛,举办小提琴、竹笛、二胡、黑管等器乐表演,举办京剧欣赏会,吸引了众多的师生欣赏观看。我注意到乒乓球比赛时,鲍老师以其娴熟的铲球、削球、各式旋转发球的技艺,使对方频频失手,但他同时又向对方演示正确的接球方法,令我大开眼界。在课外活动中,我多次见到他指导学生架设自己安装的矿石收音机天线,搜索频道,指导学生用相机学习摄影。我对这位多才多艺的年青老师产生了的深深的崇拜。
一九六三年八月我考取了高中,此后三年,鲍老师一直教我物理课,有幸耳闻目睹了老师的教学风采。鲍老师激情四射的课堂讲解,一扫初中物理课时沉闷、枯燥、昏昏欲睡的课堂气氛。他的语言简洁明了、解析物理规律深入浅出,把握重点、讲清疑点,选讲习题紧扣教材。每当工整的板书快满黑板时,一节课也快结束了。他精心准备的演示实验可见度高,引导学生观察入微,得出的结论水到渠成。从牛顿运动三定律到楞次定律,鲍老师教学时的音容、手势、实验的动作,板书及图示所展示严谨的教风,我至今记忆犹新,物理变成了同学们喜欢的学科。我从事高中物理教学后,先后观摩学习过苏南苏北近二十位名师的课堂教学,虽然各有千秋,但是与鲍老师相比,他们对抽象问题的具象描述,在有限时间内对疑难问题的精准简洁的分析等方面,鲍老师确有许多独到之处,他不愧是一个能够准确驾驭教材的聪明人。
鲍老师在教我们班物理课时,同时负担另外两个年级的教学工作,每周课时量十五节左右。他同时要准备三个年级的教案,辅导三个年级的自习课,批改三个年级的作业,工作强度已达极限!当时高中住宿生夜间轮流巡逻值夜,在下半夜夜深人静时,我们常常见到鲍老师仍在灯光下伏案刻钢板编讲义,高考前三个多月几乎夜夜如此,长期沉重的负担过早地压垮了老师的身体。其孜孜不倦的敬业精神,赢得了同行的好评和学生发自心底的敬重。
一九七七年恢复高考后,他虽然疾病缠身,但一走上课堂随即精神焕发,他认真地向学生传授高中物理基础知识,精辟的分析典型习题。课后仍开设物理兴趣小组培优补差,辅导学生参加全国物理竞赛多次获奖。他常常在打药水点滴时为学生解疑答难,有时临近上课,他拔下针头即走向课堂,从不耽误学生一节课。恢复高考后几年里,炮车中学向清华大学、南京大学、南京工学院(现东南大学)等高校输送一大批新生,其中不少是物理专业的本科生。这些人才的培养,无不凝结着鲍老师的心血。
(二)
一九八0年秋,我来到炮车中学教书。此时鲍老师已经病倒了。不久高二应届两个毕业班(当时高中学制两年)和复习班物理教学的重担落到了我的肩上,最多时每周十八节课。鲍老师不断给我热情的鼓励,要我义无反顾地勇挑重担。他几乎每天都带病坚持到课堂听我的课,回到办公室后直言不讳地指出我对教材的把握、时间的分配、教态、板书甚至语速等方面需要改进的问题,努力提高我的教学能力。老师严谨的教学作风,深深地影响了我。后来鲍老师调到县教研室去了,他有时回来休病假,仍到学校来校听我的课,有时一上午连听应届和往届班两节,还布置我需要给学生训练的难度较大的力学和电磁学习题。他常说,“假若高考就考到这些题了呢?学生不会怎么办?”要求我一丝不苟地上好新授、习题、复习、实验等类型的课。恩师手把手的指导,逐渐地使我明确了教学大纲的具体要求,在教法上也逐渐得心应手,高考也取得了比较显著的成绩。鲍老师多次说过,“学生对老师教学好的评价就是一座无形的丰碑。老师直接影响学生的前途。”对此我一直铭记在心。有人说我是鲍老师的弟子,我感到光荣,其实学校的物理教师几乎都是他的学生,每个人的教法都有他教法的元素。中考和高考证明,学校物理教研组是一个鲍老师带出来的优秀群体。
后来,我先后被评为高中物理教学能手、高中物理学科带头人、参加省里赛课,直至被评为全国优秀教师,一路走来,一直有鲍老师的鞭策、指教、激励和语重心长的教诲相伴。没有恩师的栽培,我是不会取得这点进步的。
(三)
鲍老师才华横溢,教学水平闻名于市内外。更值得学生铭记的是他做人正派,秉性刚直,从不趋炎附势。他最瞧不起的就是溜须拍马、见风使舵、嘴尖皮厚腹中空之辈。学校领导中一个满嘴“矛质(盾)打蜡(猎)小白免(兔)”的团委干部想附庸风雅,虽然乒乓球连推挡都不熟练却找鲍老师比赛,鲍老师连抽二十板打他个20:0,一点也没满足他的虚荣心。后来这位团干借故要查他的教案,鲍老师毫不犹豫的顶回去了。他说“你不是教务主任,无权查我教案,你初中也没毕业,我写的那些物理公式你看不懂,你管团员,但我不是团员。”气得这位团干咬牙切齿却无可奈何。文化大革命一开始,学校工作组即把鲍老师和三位南方的张老师(后来分别调到运河中学、徐州市教研室、新沂卫校)打成“三张一鲍反革命集团”,然而除了张贴标语之外却毫无证据,仅以“对抗领导就是反党”妄加批判,鲍老师对其嗤之以鼻当场据理反驳。好在鲍老师出身于工人家庭,这一笑料般的的闹剧很快就收场了。
我六六年高中毕业后,适逢文革、上学无门,便回家务农。每到街里办事,我总要到鲍老师处坐一坐,请教一些问题。有时免不了山南海北胡侃一通。一九七一年二月,我被以莫须有的罪名关进了派性“学习班”,不料原来“要好的同学”为了反戈一击立功密告我的“罪行”,对我落井下石。专案组长时间地威逼鲍老师揭发我的问题,要他和我划清界限,但是鲍老师不为所动、守口如瓶,体现了一个传统的知识分子凛然正气。我从“学习班”出来后,一些不明真相的人竭力和我划清界限,偶尔相遇也避之若浼。但是鲍老师却无视风雪乱云,在我回家后第三天即到到八里之外的乡下看我。他历数历史上的一些有成就的人年青时期受过的磨难。要我总结“与人相处过直、过热、大大咧咧”的教训。鼓励我还有报效国家的机会,激励了我逆境崛起的信心。记得鲍老师当时敲着桌子激动地说,“那个5.16组织,可能根本就不存在,是整人的借口,到处都是5.16,肯定是千古奇冤!”实践证明了鲍老师的远见卓识。
我参加了一九七七年预选后的统考时,“吹捧彭德怀,犯有严重政治错误”的结论尚未撤销,“政审不合格”使我与高校无缘,难免产生一些消极情绪。一九七八年五月高考报名即将结束时,鲍老师写信托人带给我,信中说“你不参加高考太可惜了,千万不要错过这个机会。”要我立即到炮车中学报名。由于鲍老师的热情鼓励,又逢中央拨乱反正的好政策,使我枯木逢春,走进了高校的大门,学习物理教学专业。鲍老师非常高兴,见到我击掌庆贺,鼓励我学成回母校任教。
在我意外地担任学校领导工作后,鲍老师多次说到教育上的怪现象;“提一个教干废了一个好老师真可惜!教不好书的人当教干又没人瞧得起,真是不好破解的怪圈。”鲍老师结合学校情况给我提出了许多忠告,一是要坚持代课,坚持听课。二是要戒骄戒躁,谦虚谨慎,控制情绪,经常换位思考问题。特别提到上级组织选举时,人参加的投票中有三张反对票,“那就是三位纪委书记,搞不好就是三颗定时炸弹。”三是要尊重老师,胸怀宽阔。“在这个学校中有一百个人可以做校长,仅仅是你偶然碰到这个机遇。”由于炮车中学是我的母校,大量的老教师仍在一线教学,学校中文革的残痕尚存,鲍老师多次建议我改换工作环境,确实深谋远虑。后来我调到另外两个学校工作后,仍然牢记鲍老师的教诲,以人为本,凡是要求老师做到的自己首先做到,想方设法调动全员工作的积极性,较为顺利地开展了学校的各项工作。人生得一良师,乃一大幸也。
(四)
一九九一年初,医院,病情不断恶化,鼻孔和牙龈不停地流血,高烧不止,医生也用尽了各种最好的治疗方法仍无好转。师母已将病危实情告诉我,我的心情日益沉重,并预感到上帝并不会因为鲍老师的正直和善良而多多照顾他。寒假中,我和老师的另一位得意门生轮流在病房陪护他,减少他的寂寞。在他精神状态稍好时,仍然不忘对我们进行如何做人、如何做事的教育。
是年四月底,鲍老师英年早逝,享年五十一岁。那一天,我的思绪极度紊乱,滴水未进,在鲍老师的病床边痛哭不已。这颗启明星的陨落,无论对新沂教育或我个人,都是无法弥补的重大损失!从此再也听不到恩师的语重心长的谆谆教诲。
在教育局主持的追悼会那天,远在沈阳、北京、西安、上海、南京等地的原炮车中学学生闻讯自发地从各地赶来,七百多名学生和各校代表共同追忆老师的高风亮节,缅怀他对教育事业特别是培养青年教师的卓越贡献。这是师生和民众心目中的无形的丰碑,也是德高望重的鲍老师的最高荣誉。
鲍老师驾鹤西去近三十年了,他的人格魅力深深地影响着万千桃李。作为全国一千五百万中小学教师群体的一员,他践行了“春蚕到死丝方尽,蜡炬成灰泪始干”的誓言。愿鲍老师的风骨万古流芳!
值此第三十六个教师节来临之际,谨以此文怀念我的恩师。并向为苏北教育贡献毕生精力的原籍浙江、上海、苏南、安徽等地的教育前辈,致以崇高的敬意。
.9.8.
作者简介:许宝民年高中毕业,年考入徐州师院。中学高级教师,年9月被评为全国优秀教师,历任炮车中学副校长,高流中学校长,新沂市第二中学校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