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 黑管 >> 黑管的繁衍 >> 评分81,曾提名10项奥斯卡的女性电
文:宿夜花
在前不久结束的第92届奥斯卡颁奖礼上,颁发最佳影片大奖83岁的简·方达受到了很多观众的瞩目。当她念出《寄生虫》的名字之后,一个新的纪录诞生,简·方达的电影生涯总是与“创新”与“突破”有关。而同时提名最佳电影的战争片《》、“女性电影”《小妇人》所涉及到的战争反思与女性成长元素,在简·方达的作品体系中并不罕见,《茱莉亚》正是同时兼有两者的经典影片。
在过往的“女性电影”之中,关于女性的价值诉求与觉醒独立总是被放置在家庭、婚姻、两性、爱情关系之中,通常会有一个由依附男性、困顿家庭走向追求自由、精神独立的成长线。而《茱莉亚》最大的不同在于:互为镜像的两位女性彼此间的自我认同是完全建立在个人对战争的反思态度、对和平人类社会的美好理想之上。而茱莉亚指引着丽莲的精神力量在于它不仅仅是一种女性自身的独立与自强,更是一种无关乎身份标签的正义与人性关怀、捍卫人类生命的尊严与权利,这种力量正是影片不同于一般女性题材的格局所在。
现实·戏剧·想象
影片的“镜像结构”并非是单一维度的存在。首先这种“镜像结构”是从电影发展史中行业内部的“跨时空对话”,简·方达作为“新好莱坞时期”(60年代末至70年代)最负盛名的女演员之一,她所饰演的丽莲·海尔曼是“经典好莱坞时期”(即“大片厂时代”黄金时代)最具代表性的女性剧作家。
丽莲·海尔曼的《保卫莱茵河》、《小狐狸》曾被改编为电影多次提名奥斯卡,与同一时期的好莱坞粉饰现实、热衷于“造梦”的陈旧风气不同,她的作品有着浓厚的现实主义色彩,通常通过女性的权利诉求、劳工问题与反战主题,抨击法西斯霸权与资本家对民众的精神压迫与对人性的异化。而简·方达也是一反男性在电影工业话语权的主导地位,树立起反战先锋、现代女性的形象。这种反抗保守的陈规陋习,追求一种普遍性的人类权利与人道主义人文关怀,都有着强烈的理想主义色彩。
而这种镜像关系同样是女性个体之间的。对于丽莲·海尔曼而言,茱莉亚是她人生中具有精神启蒙意义的朋友,从相识到成长再到为了反法西斯运动而牺牲,茱莉亚的人格力量与价值观对她今后的人生轨迹与剧作风格产生了潜移默化的影响。而现实生活里,简·方达对英国演员瓦妮莎·雷德格瑞夫(茱莉亚的扮演者)有一种“偶像情结”与崇拜心理,这与丽莲对茱莉亚的微妙情愫是具有高度一致性的。
影片没有通过机械式生硬拼贴将素材罗列,而是紧紧抓住人物的精神内核,利用观众对电影人自身形象的认知,使观众自由联想人物之间的共性。丽莲·海尔曼的戏剧是她个人反思与批判价值的凸显,而现实中的简·方达正践行着另一时空内的叛逆与抗争,茱莉亚一角又是丽莲·海尔曼由现实为基础带有想象与创作成分的理想化角色。是故,现实、戏剧、想象之间的关系在《茱莉亚》一片中以一种多重“镜像结构”呈现。
女性情谊与自我成长
在影片独特的“镜像结构”下,颇为值得深思的是:影片的两个主体女性角色处于一种“不对等”的状态之中。作为第一人称叙事主体的丽莲·海尔曼占据了影片的大量时间与戏份,是影片中的绝对主角,而茱莉亚尽管占据的篇幅很小,却无时无刻不在牵动并指引着丽莲,而作为影片的“标题人物”,精神核心的意义是不言而喻的。
这种情节编排是合乎作者丽莲·海尔曼的心理逻辑的,即是说:纵然茱莉亚在她的生命中只是若隐若现的、如流星般闪过,但她散发的光芒足以照亮她的人生、指引她前进的方向。而人与人之间、生命的短暂交汇,所唤起的情感与精神上的深刻共鸣与高度认同,成了彼此最弥足珍贵的人生体验与生命印记。
丽莲·海尔曼出身在一个富裕、保守的犹太家庭,纵使她的内心对传统家庭的繁文缛节与精致浮华感到厌倦,内心的优柔总使得她无法真正脱离家庭获得真正的独立。而童年时代的邻居茱莉亚成为了她精神启蒙的导师与成长过程的朋友,这种亦师亦友的微妙关系在影片的“镜像结构”中得到深化。
从镜像的角度分析:一方面,茱莉亚是丽莲“理想自我”的投射,她们都拥有着反叛腐朽保守的传统价值、追求自我的特质,而茱莉亚无论是在性格的成熟与胆识眼界上的气魄都是丽莲最渴望达到的“理想人格”;另一方面,在丽莲经历思想挣扎勇敢地援助茱莉亚并捍卫她的生命尊严之时,她实现了自己的成长与蜕变,而此时茱莉亚的死亡使得丽莲完全成长为了茱莉亚般独立、自强、坚毅的现代女性。
影片中最浓墨重彩的一段戏,则是丽莲·海尔曼躲避纳粹的多重严查为茱莉亚的反法西斯运动送去资金援助,从火车到餐厅,不见刀枪血影,纳粹的“白色恐怖”仍旧以一种无形的桎梏压迫着人的神经。当丽莲克服自己内心的怯懦、冒着生命的危险为茱莉亚完成了这趟艰险丛生的任务,当丽莲面对侮辱茱莉亚的流言蜚语奋不顾身对其大打出手,茱莉亚的人格力量与女性间的情感认同促成了丽莲的成长。
因此,茱莉亚因纳粹的捕杀而死亡,正是使得丽莲完全的成熟与情感独立。当她克服重重阻力找到了茱莉亚的家人却发现,家人只是看重她的遗产与金钱而漠视她的生命并对其不予理睬、在战乱中明哲保身,她的愤怒化作一种怒吼与嘶喊。
而茱莉亚虽然于丽莲的生命中消逝,但已经成为她生命中难以割舍的一部分。作为两人最后一次会面的餐厅一场戏,简·方达与瓦妮莎·雷德格瑞夫更是用表演诠释了两个女性间那种惺惺相惜的相互依恋。一个愤世嫉俗的反叛作家与一个坚定勇敢的反法西斯,在短暂交流的泪水与笑语中,实现了彼此的精神互动。
视觉与声音的功能性:完善叙事结构
如果说影片内容对于不熟悉时代背景与影人特色的观众而言稍显晦涩,影片的导演弗雷德·金尼曼作为从片厂时代成功过渡到新好莱坞时期的电影人,则用电影语言将影片的故事通俗化。从“西部片”《正午》到历史题材《四季之人》,成功在各类题材自由游走的弗雷德·金尼曼尤为擅长化繁为简。
尽管影片的剪辑较为琐碎,但核心的线索十分明确。其一,便是回忆中的茱莉亚以及在与茱莉亚互动中的成长过程;其二,是在女性同盟的基础上,彼此通过自己的方式对战争进行反抗与救援,完成对人道主义精神的捍卫。在演员的表演指导上,贾森·罗巴兹饰演的哈米特是好莱坞著名侦探电影剧作家(其创作的剧本《马耳他之鹰》更是通常意义上的“第一部黑色电影”),他与丽莲·海尔曼的关系影片没有过多着墨,但只言片语中,那种争吵与安抚同在、互勉互励又保有各自性格独立的关系便呈现的精确妥帖。
英国籍摄影师道格拉斯·斯洛科姆对光线与色彩的把控总是建立在对影片内容的深度理解之上,从英式黑色讽刺喜剧到《夺宝奇兵》等好莱坞奇幻冒险巨制,他的摄影总是成为构建影片调性的重要部分。而在影片《茱莉亚》中,摄影上的成就仍是颇为显著。首先体现在整体色彩的选择上,青灰色的主色调不仅富于时代感、带有一种复古怀旧的古典主义色彩,这种颜色更是对那个年代乌云密布的动荡环境下诡谲与惊悚气氛的直接凸显。在光线运用上,丽莲回忆镜头下的茱莉亚不仅以一种模拟丽莲视角的方式呈现,多用“柔光”,这种处理方式正是丽莲对茱莉亚的爱慕与依恋之情的体现。除此以外,回忆中的室外逆光镜头柔和诗意,而战火硝烟的斗争场面逼仄又压抑。
法国籍著名电影作曲家佐治·狄奈许是“法国电影新浪潮”的重要参与者,其为影片所创作的配乐更是堪称影片的神来之笔。开头的小提琴独奏优美典雅、细腻华丽之余又富有一丝诡谲神秘,昭示着那个充满着恐怖主义、阴谋欺骗、暴力杀戮的法西斯威权时代。而除了弦乐器,以黑管与长笛等管乐器奏出的“茱莉亚”主旋律更是作为贯穿整部影片的情感线索,将激荡热烈的感情寓于平缓悠长的旋律之中,正如茱莉亚于丽莲生命中的意义——总是以一种难以预知的方式不期而至,而她的勇敢、坚毅、正义、气魄却化成一种隐秘、旖旎、绵长的记忆,成为丽莲漫长岁月中予以鼓舞、支持的精神力量。
影片凭借各个方面的成就获得了第50届奥斯卡的10项提名,尽管最佳电影被授予伍迪·艾伦的现代喜剧《安妮·霍尔》,但作为研究女性成长与反思战争的一个经典范本,《茱莉亚》仍旧具有很多启示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