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管

新与旧,好与坏

发布时间:2022/9/3 16:40: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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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几日,亚马逊购物网站上,有一款上海产的高脚痰盂被当作“水果篮”售卖,并且标价61.96美元。

比较“高仿”痰盂

这是一款现在已经退出市场的搪瓷产品。几十年前,有几次被大人带着去参观亲戚,朋友的新婚洞房时,在夜壶箱(床头柜)前的地板上见到过它的身影:

鸳鸯戏水,大红的双喜字,配合着尼

龙帐子里粉色的真丝缎面或者大红绣

金丝百子图的新被子,金色的铝制双

喜帐钩,在充满淡淡的爽身粉或者花

露水香味的房间里以其窈窕的身姿喜

庆的色彩与放在五斗橱上,戴着静电

植绒布罩子的黑白电视机,玻璃台板

下的常熟钩花镂空桌布一起装点着喜

庆的色彩。

八十年代的生活场景

那是还没有普及现代卫生设备的年代,高脚的这个痰盂已经是蛮高级的一件物品了。有时还顶着一个红色的塑料盖子,一来阻挡好奇的视线与过于灵敏的嗅觉,二来很多时候,它的个子高过了床的下沿,推不进床底下,不像矮脚痰盂那样便于藏身。

高低脚,摘帽,戴帽的都有了

我不知道网上卖的是复刻版还是真正的旧库存,无论怎样,这是一件“旧”商品,哪怕是全“新”的。

许多年轻朋友大概记不得自己是否用过这样的痰盂了。如果出生时起家里就已经是新式装修的话,那就基本无缘了。我是用过的,所以知道这个不是“果篮”或者“面包篮”“花瓶”之类。

卖给不谙中国人生活习性的外国人,身上又带着浓郁中国特色的图案,那么,在这个创新的时代里,美其名曰“果篮”“花插”似乎也没什么不妥。只要不是回收来的二手货,放进去的东西与它不发生化学反应,产生毒,副作用的话,你尽可以随便用来放什么。因此涉及不到“好”“坏”的判断。

不过,从诚信角度来讲,这样的销售噱头利用了外国人不了解中国的情况,任意夸大了“痰盂”的用途,所以还是存在一点缺陷的。如果在说明文案中解释清楚,尽了告知义务之后,外国人照样来者不拒,那么顾客买去后用来做什么便是顾客的事。如此循规蹈矩的做法,也能提高国人的商业信誉,这样的老实态度当然是“好”的或者“应该的”。

外国人的想法不大好懂

很遗憾,很多“旧”物已经不像这个痰盂那么容易辨析了。比如痰盂的老前辈“夜壶”。用过的人更少了,材质多为陶,瓷,皇帝还用过金子的,据说。单色釉的,青花的,图案也丰富多彩。

青瓷虎子

夜壶的祖先有点来历不明,据说源自汉朝,魏晋时期的“虎子”。青瓷虎子那是博物馆里的贵客,收藏家案头的珍品,背上带着提手,张开圆口,一幅“嗤笑千年”的表情:你猜,你猜,我是干啥的?可惜,就是猜不出来。千年过去,早已闻不着酒气或者尿味,所以这个物件的用途只能定为:盛水的,盛酒的器物,还有一个就是“溺器”:接尿的。因此,痰盂如果传承自“虎子”,那么,可饮可溺倒是不算离谱。

夜壶之一夜壶之二

其实就形制而言,现在的痰盂与古时的“渣斗”“唾壶”更加接近

渣斗唾壶

由此,我们不难看出,“旧”与“新”的事物之间如果没有很好的联系,那么时过境迁之后对于“旧”物的认知就不全面,只能以站在“新时期”的立场来揣度。揣度需要证据,促成考古成为了科学。通过抽丝剥茧般地细致工作来推定,识别,判断那些生活在久远年代里的人们是怎样的生活样貌,不至于使活在当下的人们以为自己所见到的一切就代表了“一切”,不至于忘记来时的漫漫长路,简单来说:不至于丢失了根本。

同时,了解了“新”“旧”的演变历史,也可以让现在的人们能有所思考,看看社会的变化,走到今天的这一步究竟是“好”还是“坏”或者哪些是“好”,哪些是“坏”或者“不好不坏”。虽然不同的社会,时代会有不同的判断标准,但是过于激烈的变化,人为的改变,伴着大喜大悲的时代变迁恐怕并不都是“好”事。可惜,我们的习惯一直是“好古”与“恶古”交替登场,喜欢人为地割裂“旧”推崇“新”,或者又颠倒过来,不善包容,不大珍惜我们的来时路。

胡厢使巷桥与今日的茶楼

小时候的巷子外头,平江路对面,现在的胡厢使桥北堍的那个茶楼与新厕所的位置,原先有一个家庭理发店和一个历史悠久的老公厕。

铁线拳高手:老裁缝

分别有一粗一细,位置一南一北,一高一低,一灰一黑两根管子对着平江河。细的管子有时流出或白或清的一条细水流,那是理发后老师傅在给人洗头。粗的那根管子里长着一个个圆环的骨架,很像电影里那位善使铁线拳的老裁缝套上铁圈后的手臂。

这是水泥前出现前的正宗粪船

平时呈现着U形、被束缚在岸壁上。放下来的时候,下面一定会停了一条水泥船,在环卫站粪车的帮助下,从公厕化粪池里吸纳而来的黄色洪流在圆形的骨骼间磕磕碰碰,呼啦啦地冲出黑管,泄入船的前舱,粪车的嘶吼声中汽油伴着大粪的气味飘散在河面上,灌满船上一大一小两个船舱后,农民奋力将船摇出城去,用作农田的肥料。

丝毫不在意酸爽的气味,在石缝里长着一株构树的相思桥上聚集着兴致盎然的一群人,有老有小。最爱看收,放管子的时机与换舱时船的移动速度是否合拍,若是没有溅出点什么的话总觉得不够有劲(有趣,有看点),缺少了些可供评论的谈资。

这是民国时期的西瓜上船交易风景

夏天,桥下面照例会停着几条西瓜船,小巷里的人们围拢在河桥上,挤到船帮上。当年,西瓜都是一买一箩筐,让船家帮忙,一条杠棒两个人,“哎豁,昂豁”抬回家里,并排放在铺了稻柴的地上,每天用网兜绑着石鼓墩浸一个到井里,慢慢吃到立秋……

并且,沿河边上原先也有房子,石栏杆是八十年代初才一点一点造起来的……改造驳岸时拔掉了无数的杉木老桩子……

知道“旧”样貌的我,如何能将现在的景象与原先匹配起来呢?在我眼里现在的景象就是“新”的无疑,“新”的公厕真的很好,现代化的设施完全改变了“旧”的落后样貌,虽然有时看到在河面上“新”的手摇船来来回回的时候偶尔还会浮现出粪船,瓜船的影像。但是在许多宣传文章里,在文艺青年,摄影专家的文字,图片里很少提及曾经真实的“旧”,多是一味地编织“新”造的“历史”,而看了这些“美文”的游人则纷纷点赞,也都觉得“是那么回事”“确实保留得很好”。

三吴亭与紫藤架

包括三吴亭旁的紫藤花架,那几株紫藤也被三轮车夫渲染成“好几百年”让外来的朋友由衷地感到“苏州真的古老”……如此“良性循环”之下,写文章的,拍照片的,带着宣传任务的,有利益关系的一个生态圈就繁荣起来,飘飘乎觉得“越看越美好”“原来就这样的吧!”陶醉在自我的麻痹中,还能带来收益。这是“好”还是“坏”?我想,作为见识过旧时模样的我们,如果为了繁荣这样的生态圈,丢弃了说明真实情况的责任,混迹其中要想得到名利的残羹,那只能说是丢掉了为文者的良心。与拿着痰盂当果盘卖且不告诉顾客它真正的用途是啥,并无两样。一本正经地胡扯也会有“新”市场的,因为这个市场的品味与受众的趣味已经被培养成了现在的样子。

平江路如此,那么山塘街呢?苏州以外呢?江南古镇呢?类似的情形有很多。所有的“新”东西都在同质化:大到高楼大厦,小到店招门面,再到语言,饮食……大一统,城乡无差别,无非钢筋水泥不锈钢,加上LED灯光,钢化玻璃,电动扶梯……很多地方拆掉了真正的“旧”却又造出新式的“旧”。基本上在某个大城市待过之后,你无须行走天下,举一而反三,是不是很方便?

另一方面,我所知道的附近的“古”镇也走着另一种同质化发展的方向,江南古镇的元素原本就是类似的,只在生活习惯,语言表现等软件方面略有差异,若是不能留住差异,也就没有了特色:你有廊棚我也有,你有古桥我也有,你有名人我也有,你有博物馆,我有更大的,你有辣鸡脚,我有红烧蹄,你有某某节,我有某某日,你有旅游公司,我有开发公司,你有文化人,我有文化人团队……却没意识到:古镇的生活特色在热闹的舞台里消失了,醇厚的人情味在商场里凉薄了,连古镇的真正居民也逐渐通过转移安置搬离了老街旧宅……繁荣的是玻璃柜里锁着的历史资料,自豪的“新”书散发着油墨的清香。

古代文人的肖像

人群间的沟通交流也迈上了“新”台阶,圈子文化:基本大家不是这个圈就是那个圈。“旧”时文人的那点孤高的情怀渐渐在相互敷衍之中消磨殆尽,换来一种和谐与稳定的表象。

同时也锁住了个性化的东西,很难有新意。带着真实体验的,真情实感的东西不多,批评性的内容则更是大忌。因为有主流方向的引导,但凡有点私心在名利上,需要考虑背靠大树好乘凉的就不会,也不敢去表达什么,颇为知趣。所以在这种“新”的文化氛围里很适合做没有针对性的图文工作,比如编辞典或者介绍书画。入了圈子的人其实没有选择权,随波逐流。这样的“新”中有“旧”,“旧”中有“新”是“好”还是“坏”呢?

大师气象

多年前,曾经与一位雕刻某种文人用具的大师,非遗传承人打过交道。那时他还没有这般的头衔。我从事外贸业务,所以货比三家以外还需价格合理。当我找到他的时候,我听到了他对其他艺人的贬损与对我不先找他的抱怨,仿佛订单不给他就是不敬。让我有机会了解“大师”的“凡人”心态。之后遇见,我就一直微笑对他,看他慢慢收起了尖锐的爪牙,逐渐泛出“大师”的气息。不过,直到现在,偶尔看到他的作品,我还是会想起那个吹胡子瞪眼的样子。然而这并不妨碍很多人为他写活人传记。

网上的双喜痰盂不知道销路怎么样?还有内销没有?如果价格便宜倒可以买一个放在脚边,倒倒洗茶水之类,一则实用,二来也可慰藉一下怀旧的情绪。

至于外国人买去做啥,就随便他热热闹闹地去显摆吧!只要我们告诉他这以前是用来解手的就成。现在国际化风行,东风西去,西风东渐非常正常。不过,我们还有自己的习惯与审美。

日本新娘在婚礼上穿的和服名叫:白无垢

如果采用大片的白色来装饰婚礼现场,恐怕就不大为喜欢红火的国人所接受,即便白色寓意着纯洁无暇。喜欢模仿日系搭配的艺术家现在很乐意采用日本元素,引领潮流:中式的老房子里举办书画展,门口迎客的装饰物用了素色无华的搭配弄得披麻戴孝一般,以为有品味,混搭创新,可以夺人眼球。

日本某饭店门口装饰的“千客万来”饰物

在我看来,恐怕也就同外国人买了痰盂当果盘一样,并没有搞清楚所以然,反而丢掉了自己身上的“旧”味道。话说回来,我也能够理解这些心怀“唐宋”,打算寻回正宗的中国式优雅的艺术工作者的苦心。须知时势,地气的重要性。

究竟这样的“新潮”“新”变化,“新”方式是“好”还是“坏”我不作诱导性的判断,由读者自去斟酌,也没有准备标准答案。“狡猾!”“胆小了吧?”是的,惭愧了!大环境如此,小小的感触又有什么用呢?

我们掌柜的有个脾气:比他高的都不用

再者,我虽然没有什么体己的大哥在当武大郎,开文化的店,倒暂时还无需弯腰曲背去当伙计。不过,还得靠着小号搭上与时俱进的快车,做些小众的文章来自得其乐。所以,只能蜻蜓点水,说说现象罢了,既无针对性,也不开药方。裹挟在熙熙攘攘的人流中的有缘人若能读到小文,引发短暂的驻足,稍稍思考就足矣!不然,真被封了口,那就很不好玩了。

我们看起来比较喜欢喜庆的颜色淡素总让人联想

文章快结束了,脑海里有几个词,几个句子一直在怪我没能让他们在正文里露脸,那就把它们名字公布出来,也算是我给他们做做推介,虽然现在并不吃香:客观,真实,有情;风骨,气节,不群,铜豌豆,大丈夫,敬畏历史,独立的思想,耐得住寂寞,不去肉麻当有趣,不为世俗浮华左右,不为五斗米折腰。

近日,复读夏目漱石氏的,里面有一段来自的拗口的话,我把它翻译如下:

曾经匍匐在别人膝前的记忆,

会让你日后想着把脚踩在那人头上。

我不想在日后受辱,

所以排斥现时给我的尊敬。

为了不必忍受将来赋予我更胜于现时

的寂寥,

所以甘愿忍受着现时的寂寞。

颇有所悟,以此结尾,并悼念被我删掉的原本的那些文字。

千元面值日元纸币上的夏目漱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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